● 摘要
《花间集》是我国词史上第一部文人词总集，其流风所披影响后世甚为深远。但长期以来，我们对花间词的评价褒贬不一，莫衷一是，且这些评论多是对文本的感性印象，对花间词形成原因更缺乏深入的探讨。 任何作家的创作都面临着两次选择，即选择写什么与怎样写，这两次选择决定着作品的风格。就中国古典诗词而言，“触景生情，复缘情布景”是普通的创作方式。花间词是否符合这种常规呢？欧阳炯在《花间集叙》中说花间词是“诗客曲子词”，花间词人自己的评价无疑给我们提供了花间词产生之时最原初的面目。由此定位出发，我们发现花间词人的创作方式更为复杂，既有符合常规的创作方式，又由于特定原因而表现出更多的特殊性。本文即从考察花间词人创作的两次选择的角度关照花间词，全面剖析花间词的特色及成因，以期对花间词做出更肯切的评价。 全文分上、下两编。 上编为“曲子词中的镣铐”，论述花间词人在选择写什么的问题上受到的束缚。全编从分析花间词的主题取向入手，认为花间词集中在缘调而赋和绮情闺怨两大主题上。造成缘调而赋的原因有二，一则花间词人为写应歌合舞的曲子词需选调在先，依调而咏、就题发挥是很自然而便利的做法。二则有些词调有一定的不可违离的对象和范围，这也是一种约定俗成的律词。花间词处于词体初兴之际，正是形成这些习惯做法的时期。导致化间词人多咏绮情闺怨的原因更为复杂，本编第三章则首先从花间词的娱乐功用的角度，分别以燕乐曲性、曲词接受的环境、对旧有娱乐性文学的继承三方面论述了花间词人在选择中所受到的牵制。其次，通过对词人的审美心理结构的分析来阐述他们所受的导引，分别从花间词人的生活和艺术实践的背景及民族传统审美心理的影响两方面论述。总而言之，本文认为花间词人在决定写什么的问题上受到很大程度的限制，不能像传统诗人那样“感物吟志，莫非自然”，往往被动归依于缘调而赋和绮情闺怨两大主题，犹如带镣起舞，只能偶享自由，抒己真情。 下编为“诗客的舞蹈”，从花间典范与花间别调两类词来论述花间词人怎样传达类型化的绮情闺怨和抒发个体的生命情绪。 第一章花间典范是本编论述的重点，分别从意向、意脉、情境三方面探讨典范性花间词的特征。 花间词人为艺术性地传达类型化的绮情闺怨，围绕闺情选择了一系列意向，并注入了自身的审美情趣。花间意向的阴柔美是花间词人敏锐的审美感知及自身文化品味的体现。而面对富艳美的追求则是花间词人受时风熏染所致。同时也投合了以词应歌的娱乐功用。对原型意向的运用则形成了花间意向的含蓄美，也是花间词人文学素养的见证。 花间词往往被认为“词意不贯”，缺乏逻辑的有序性，这一点多为后人所指责。本文通过对花间词的总体观察与分析，认为“对富艳美的虚负”是花间词的模式化意脉。它是词人心理一个潜在的意念模式，这种意旨来自他们自身的生活经验，又逐渐成为词人心理的主体图式，推动花间词人的被动传达的制作行为，这是花间词作为娱乐和消费艺术所带来的必然。 花间词虽然表面“词意不贯”，但在接受效果上却具有完整而幽微的情境氛围，体现出“深隐幽微富含言外意蕴”的美学品质。本文从文学活动创作与接受的全过程分析了这种整体情境产生的过程，认为花间词的完整情境是词人与读者共同创造的结果。花间词人提供给读者的更多是心理情感的导引和可以引发联想的闺情意向，能顺利导入读者进入特有的闺情氛围，从一级阅读转到二级阅读，而其中的很多意绪、断离都有待读者在被导引中去具体化。造成花间词以表面“词意不贯”的意象群并置构词的原因与花间词具体的接受环境相关。 总之，本章认为，典范性花间词的创作主要借鉴了传统诗歌中借景言情的方法 ，通过客观环境的展示唤起读者的心灵体验，但由于他们所传达的绮思闺怨往往是并非来自个人的类型化情感，所以词中具有程式化倾向，如意向的雷同化，意脉的模式化。但花间词人毕竟是有一定文化背景和文学素养的诗客，故词中不仅流露出他们的审美品味，也体现出他们敏锐的艺术传达的能力，以纤细之物传心中之柔情，以娴雅之姿传心中深情。将情感具体化，有形化，并以多种暗示导引读者审美心理的趋向，从而使全词的情境融合化，一切外景的描绘，人物的刻划都成为情感的表象，形成了意内言外含蓄蕴的艺术意境。 下编第二章则简略论述了作为花间别调的异类词，此类词在创作方式上更接近于传统诗歌，词情源于词人生活中寓目缘心的感受，按情感与意识的流程情缘事缘景而发，事以景系，情以景见是这类词的特色。 花间词给我们提供启示有二。首先，典范性花间词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具有文学性和娱乐性的双重身份。欧阳炯所谓“诗客曲子词”才是花间词最准确的内涵。第二，花间词所处的特定历史阶段决定了它是一个重要的存在，是两类花间词奠定了词体的基本文体规范。 本文意以新的视角、新的方法来阐释花间词的特色及成因，并试图为花间词的解读寻找新的途径。写绮情闺怨的典范性花间词是本文最用力之处，上下两编基本以这类词为论述对象。由于笔者才力所限，很多看法还有待于进一步补充完整，谨祈方家指正。